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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 奇怪的城(1 / 2)

第五章 奇怪的城

我们乘坐的滇越铁路上的小火车摇摇晃晃的云南高原上走着,之所以说走着是因为看起来不像跑的样子,说是火车,但速度倒像是老牛拉破车似的,更像是一辆长长的公交汽车,没走多远就要停一下,真搞不清楚到底前面的路还有多少个车站。阿索说我们的目的地是蒙自车站,可我们要抵达的地方还要更远。如果不是阿索的歌声让我充满期待,老实说遥远的行程让我也吃不消了。其它四位同学,特别是俩位女同学完全就是一脸的仇恨。车厢里面不但闷热,而且还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味道。叶赫那差不多是愤怒地说:“到底什么时候才到啊,再这样下去就要死人了。”

阿索说:“快了快了。我们在蒙自的郭姑站下车,大概还有三百多公里,到蒙自后就更快了,再坐一天的车,我们就到红河县了。过了小喜村,还要经过呈贡、狗街、碧色寨,剩下的也就一二十个站了。”这个路程,在阿索的嘴里说出来好像就是玩似的,但对叶赫那和宋知秋来说就是要命了。

我跟阿索说:“确实是够遥远的。”

阿索说:“要不怎么会叫边疆呢”。

阿索又说:“其实这点路算不了什么。我阿爸出一真趟远门,从今年春天出去,基本上明年的春天回来那已经是很快的了。”

夏听泉调侃地说:“我感觉这是去天堂”。

窗外阳光明媚,靠近了黄昏,太阳正在从远山掉下去,天空却突然的下起了雨,没有雷声也没有乌云,可雨却说来就来了。

看到我们一脸的困惑,阿索说:“我们云南就是这样的,一山分四季,十野犬不同天,山下桃花山上雪。”

可我却觉得我们身处的这个世界犹如魔法世界,从视觉到心理给你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,我喜欢这种感觉。火车过了两个车站,雨说没有就没有了。天空如洗,车厢里也凉爽了下来。万丈霞光笼罩着大地,让我觉得前面或许真的就是天堂。阿索在一个小站下了一趟车,上来时手里全拿着东西,一股浓郁的香味勾起了我们的食欲,这时才发现肚子很饿。

阿索把一些烤洋芋放在小桌子上,说:“州上的领导特意安排了在这小火车上给你们整云南的过桥米线。”阿索刚说完,火车上的服务员就端着几碗汤摆在了我们面前的小桌子上。

看起来像是几碗冷汤,宋知秋刚要伸手,就被阿索拦住了,阿索说:“烫手,这是老鹅汤,温度都被油盖住了,实际上温度很高。”阿索边说边把香得让人掉牙的烤洋芋递给俩位女孩同学说:“尝尝,这都是在北京吃不到的。”

很多年后想起这天洋芋加米线仍然难以忘记那天晚上的味道。从来都很矜持的俩女同学的吃相也像是地狱来的饿鬼,简直一点读书人的斯文都没有。夏听泉看不下去了,提醒说:“你俩咋像是饿了八百年似的。”

阿索说:“斯文不在饮食上,斯文不在饮食上。我这就放心了,我就怕你们从北方来,味淡,不习惯这种口味。”

我对阿索说:“习惯得,很习惯得很。”

阿索在这时像变魔术似的拿出一片木叶来说:“你们整着,我跟你们凑个兴。”阿索说着,把木叶放到了嘴边,看上去就是轻轻的一吹,月光便流淌了起来,阿索吹的是全国人民都熟悉的曲子,《月光下的凤尾竹》。月光如泻,竹林曼舞,傣家女孩的筒裙飘浮在江上,长长的黑发落在阳光中,嫚妙如蛇的细腰和孔雀在江边的风中舞蹈----木叶中一幅风情画展现在我们的眼前。我看着阿索,突然间觉得自己的品味淡了。是音乐的味道稀释了口中辛辣的味道。精神上的愉悦冲淡了味觉上愉悦,我停下了对食物的掠夺。我像是看一个怪物似的看着阿索,这个黑脸的奕车人到底还有多少我们不知道的魔术。仅仅是一片木叶在他的嘴里居然有如此的魔力。让我觉得我这个什么音乐学院像是白念了似的。什么高深的音乐理念,什么小提琴大提琴,如果你都做不到让人感动,音乐还有什么意义?我想起了《金庸笑傲江湖》里演奏广陵散那个细节,那是音乐吗?那是以命相许啊。因此,我们单一的去强调音乐的形式,或是单一的强调音乐的内容,都是没有道理的。比方说交响乐有什么了不起,如果交响乐没有一片木叶的效果,交响乐的价值在那里。反之,即便是再好的歌词,如果没有艺术形式的表现力,歌词的价值在那里。

阿索的木叶让我痴迷。我定定的看着阿索,阿索说:“随便吹的,随便吹的,上不了台面,几位老师见笑了。”

我真诚地对阿索说:“你才是老师呢。”

火车穿过黑夜,抵达郭姑站,我们的行程差不多是一路狂奔了,坐上去红河县的中巴车,不管高原上的崇山峻岭有着怎样的魅力,除去阿索和司机,我们都集体的陷入了沉睡。

终于抵达了我们此行的目的地迤萨。

迤萨城是红河县的县城,中午的阳光很好,明亮而刺眼,感觉有些闷热,我们就像一群战争中溃散的逃兵,疲惫而狼狈,住进了阿索家的大院,迤萨公馆,一个古老的庄院,通过青石板的古巷,都是古色古香的一个接一个的大院,阿索边走边说:“我们的父辈祖辈都是跑马帮的,赚了钱回来的第一件事也是最大的一件事就是盖房子,然后又是出去赚钱,家里剩下的只有女人和孩子,有的只剩下一个女人,有的则是刚办了喜事,男人就走了,有的男人则是出去了就再出没有回来,女人呢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,就只有等,有的等了一辈子也不见男人回来。”阿索家的大院是一个有天井的中西合璧的大院,门头上写着“迤萨公馆”几个汉字,庭院是带天井的三层木楼,大门的装饰却是西式的图案,威严高大并充满线条感,又有罗马柱子的雕塑感,可又说不清它是完全属于那一个国家的风格。阳光从天井上落下来,砸在天井里面的石桌子和石凳子上,又挂在那些屋檐的木雕上。

阿索说:“上头的领导说了,县的县委招待所是六七十年代的水泥房子,和全国的县委招待所一个样,所以呢,特意安排了住这种老房子,说你们这些搞艺术的人喜欢这种古典的有历史有故事的民居”。

素有洁癖的宋知秋一脸的困惑,但又不好把反感写在脸上,对阿索说:“用水方便吗?”她的潜台词是干净吗?

阿索指着天井角落的水井说:“方便得很,水井里面的水清亮还甜,你们咋个用都行。”

叶赫那说“我困得不行了,我必须睡一天,你们吃饭都不用叫我。”

夏听泉和杜润涧也同声说:“我也是,我也是。”

我对阿索说:“你也别管我,他们睡,我自己到街上逛逛。”

阿索说:“不用我陪你吗?”

我说:“不用。”阿索说:“也行。你们北京城来的人,不会走丢的。估计到吃饭时间就回来。”

我边答应阿索边出了门。我对这个古典的迤萨城充满了好奇。

我沿着古老的青石板小巷穿行,边看边觉得这个迤萨城全是疑问。是什么人想到把城建在这山顶之上。从山下往上看,会让人感到这城是在群峰之上。楼房院子建筑风格完全是千差万别的,不同国家的风格都能在这里找到,真是奇怪了,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呢,不同风格的建筑在这里拼凑起来,在混乱中达到了完美,仿佛这里是一个万国之城,也仿佛这里是一个万国建筑展览馆。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,我感到了眼花缭乱,彷佛是到了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家,不管是男女老少,他们的穿着奇异,好像是把世间所有的色彩都穿在了他们的身上,在火车上的时候,听阿索说,他们这个地方居住的都是以哈尼族、奕车人为主的少数民族。我走在他们中间,才觉得自己才是少数民族,相对于他们,我才是一个外族人。特别是奕车女孩的穿著,当时我并不知道她们的奕车人,是哈尼族的一个支系。如果说哈尼族的穿着色彩奔放的话,奕车女孩的穿着则是性感、时尚。当然,在那个年代还没有时尚性感这个说法。在边城炫目的阳光中,满眼都是奕车女孩盛开如夏天的繁花,在那个时候的中国,即使是北京城出没有人敢这样穿。阳光中一个奕车女孩走了过来,她穿着靛青色的圆领短袖上衣,一条黑色的短裤,脚上是一双黑色的高跟鞋,胸前挂满了风铃一样的银器,她丰满的身体像是春天盛开的花,因为裤子超短,让她的大腿显得特别特别的长,她的左肩挂着一个包,右手握着一把白色的伞,像是一片云飘浮在她的头上,她的长发随风而起,没有人会怀疑这是T台上时装秀走出的那种妖艳,但这一切在此时是如此的自然,随意,就在我觉得匪夷所思的时候,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。几个骑着自行车的男孩围住了女孩,看男孩的色彩斑澜的穿着,他们应该是一个民族的,他们嘻嘻笑着、他们狂笑着,围着一个女孩狂欢。我冲了上去,我一下就把最高的那个男孩揞翻在地,一拳就打在了他的脸上,血飞了出来,我刚要去打其它男孩的时候,突然间眼前一片黑暗,头和身体沉沉的倒在了地上。醒来的时候,发现自己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,旁边坐着那个被欺负的女孩子,还有一个戴大盖帽的警察。

女孩见到我醒了过来,高兴地笑了起来,她说话的声音像鸟儿似的,我一句也听不懂。女孩说完之后,警察用他们认为的普通话对我说:“醒过来就好了,你不会死的,医生说只是皮外伤,他们往你的头上打了一棒,休息两天就好了。”

我对警察说:“那群人抓起来了吗?大白天去侵犯一个女孩,这是要判刑的。你们这地方治安也太乱了,这还了得?对他们必须绳之以法。要不然这女孩还敢在街上走吗?”

警察对我说:“如果你觉得可以说话,我正想跟你作个笔录。”

我对警察说:“当然可以,你刚才不是说死不了吗?”